又是一年高考时

又是一年高考时

     贾喜才

帘外雨潺潺，灯火阑珊，今夜又无眠。想这多雨的日子，总是恰逢高考——这两天将有几百万学子在同一时间走上考场，迎接人生第一大考，这是他们人生道路上重要的十字路口，很大程度上将决定他们今后的发展轨迹，改写他们的命运。故而临考之际，无论考生还是家长，总不免心有惶惶、情有戚戚了。

为国家选贤，为社会举能，是高考作为国家意志、作为社会第一大考的主要定位和职能。昔日唐太宗看许多新晋进士鱼贯而入殿试的地方，不禁龙颜大悦：“天下英雄,入吾彀中矣!”令这位当时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得意的是，他看到的不仅是“天下英雄”，更主要是想到国家后继有人、兴旺发达。由于任贤选能，李唐王朝此后经历了从“贞观之治”到“开元盛世”的上百年辉煌时期，进入中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峰。社会进化到今天，人才对国家的意义想必非以“战略”“全球”而能阐释得了。焉知这每一次高考，能出多少“英雄”、多少经邦济世之才？而这些人才，谁又敢说不会影响社会的未来？在一个传承龙图腾的国度，念及传说中龙与雨的关系，高考的日子常常频繁的下雨，总让人们对高考更多了几分敬畏、几分神秘。

想起前两天网上盛传的安徽六安市毛坦厂中学考生出征的壮观场面，学校举行送考仪式后，数万家长挤在学校门口送万名学子赴考。为讨得吉利数字，28辆送考大巴车队首车要早上8点08分出发，送考车车牌号要以8字开头，送考的司机师傅要姓“马”，以此寓意“马到成功”。每逢高考，各地的学校都要举办各类誓师、许愿等活动，直叫这些血气方刚的考生振奋的血脉贲张。我们无法完全揣度这样的行为所蕴含的深意和神秘的隐喻，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，那就是对于多出人才的期盼，对于知识的尊重。

每逢高考，各有关部门尽心尽职为高考保驾护航，社会上各类“爱心车队”、“ 雷锋岗”“党员先锋岗”纷纷向考生献爱心，免费接送学生、为考生免费提供矿泉水，就连平日里执法严厉的交警，也临时作出了因接送考生违停和造成的一般违章，都不予记分的决定。在高考考生面前，似乎人们都表现出了“善”的初心。这份初心，委实是源于对知识的崇拜和敬仰。拥有了知识，人就会有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的自信和洒脱，就会有“不畏浮云遮望眼”的睿智与目光，就会有“挥斥方遒、指点江山、激扬文字”的气概和胆略。当年钱学森回国时，美国百般阻挠，海军部次长金贝尔说：“一个钱学森抵得上5个海军陆战师，我宁可把这个家伙枪毙了，也不能放他回红色中国去。”山姆大叔所惧怕的，正是钱老能够铸造我们中国人倚天长剑的知识和本领。一个人顶十五个师，这就是知识的威力。

学校和社会对高考各方面的重视，愈加渲染了考前紧张的气氛，所有家长渴盼的目光，让高考承载着千万家庭的梦想，又让参加高考的孩子们深感千钧重托在肩。为舒缓孩子们参加高考的压力，许多家长在高考期间选择与孩子在一起，陪孩子一起度过那几天惊心动魄的日子。

儿子是2015年上大学的。那年高考，我和妻子决定陪儿子高考。随着陪考大军的如期而至，考场周边的大小旅馆价格陡然上涨，且一房难求。市场的法则总是离不开供求关系和唯利是图，一间普通的标间涨到每天400元以上。在这种无奈之下，好些家长早在二三月份就开始为陪考而订房了。妻子就是三月份预定的房间。我们幸运地住在离儿子学校不远的旅馆里，房间还是朝院里的，避开了马路的喧嚣。住了下来，我却忐忑不安，担心考题类型的突变，担心孩子状态不佳。屋外葱绿的树叶在六月的骄阳下熠熠生辉，明艳而刺眼，树上飞鸟啾啁，鸣蝉凄切，单调而烦人。倏忽之间，天色一暗，远方的天空，乌云开始翻腾，屋子里闷热潮湿，老天爷在这万千学子狠赌命运的时刻，也总要行云布雨，凑一凑热闹，造一造声势。

儿子神情疲惫地从学校回到旅馆，已经是晚上七点。他们班刚刚做完最后一套模拟试卷，老师挤时间给他们讲完卷子，竭力完成这“最后一课”的神圣使命，保持站完“最后一班岗”的职业忠诚。当过老师的我深深地知道，不讲完这些卷子，老师们是不放心的，万一明天的考试撞上了呢，不讲岂不是几辈子的遗憾？儿子说，这次模考他的状态感觉挺好，上一个重点院校应该行吧。我窃喜这小子还不错，信心蛮足的。心向往之，行必能至，精诚所至，金石为开，我相信他所在的学校的实力和他的努力，会有一个较为圆满的结果的。想到此，我的心舒展了许多。

最担心的是儿子的身体状态和休息。我知道这一段时间以来，他们就像是高速运转机器，每天要做大量的练兵题、模拟题，无论从精力、还是体力，都几乎达到极限状态。参加高考的孩子是真正与时间赛跑的人。据报道，毛坦厂中学学生一天要学习16个小时，学生们饭都是蹲在地上吃的。儿子高三后一个学期，晚11点睡觉，早5点起床成了常态。由于高强度的学习，造成体能下降，儿子本来已经控制住的慢性鼻炎，在高考前一个月再次发病，头疼的很厉害，不得已利用下午活动时间输液，给他配制的中药常常忘记了服用。我只好每天晚上11点时打电话检点。6月4号中午，儿子再次说头疼，我心里一惊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。急忙带儿子去学校附近的诊所，诊所的兴县藉王医生早已知道儿子的毛病，随手拿了一点口服药让试试看，所幸儿子服用之后，晚上头就不疼了。善哉，王大夫，我的吕梁老乡！

我和妻子督促儿子赶紧洗漱，早点睡觉。熄了灯，三人躺在床上，下决心睡觉，儿子还带上了耳塞。然而，人的生物钟运作并不是像拨动钟表一样容易，你可以下决心早起，但这个“决心”对于入睡毫无用处，而且越是下决心睡觉就越睡不着。屋内下水管的流水声，像空谷飞瀑，激流而下，雷鸣不绝；各种电器待机时的嘶嘶声，分外的清晰，像落在脊背上的毛毛虫，无时不在撩拨着我们格外敏感的神经；背对马路的窗子和厚厚的窗帘，居然没有挡住马路上车辆的呼啸，我的脑子里一会儿像一锅浆糊，迷迷瞪瞪，一会儿又像沸腾的自由市场，嘈杂轰鸣，一会儿清醒的像一块明镜，映出生活的万千气象、人生的五味杂陈……儿子几次翻身，我似乎听得出他的心跳，在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，他的心里也一定不会平静。

我有打鼾的毛病，但并不严重。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，妻子警告我，不能影响孩子睡觉。我只好在黑暗中强睁着眼睛，与困乏搏斗。开车长途奔袭近350多里，也真的累了，想睡睡不着，能睡着了又不能睡，只好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。不知过了多少时候，儿子渐渐地平静下来，发出均匀而柔和的声息，我终于舒了一口气。那一晚，儿子竟睡的很香，他太疲乏了。我则在半醒半睡中，熬到天明。

上考场前，我反复叮咛儿子要带好证件，准备好文具，记得上厕所，尽量不谈与做题有关的事。我心里清楚，这样做多半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，缓释他的情绪。作为家长，我们当时所能做的，大概也只有这些。考点门前，人流滚滚，一个个朝气蓬勃的身影，与我比肩而过，风一样迅疾。也许再过几年，这些孩子就要担当起这个社会的主角，登上历史的舞台独领风 骚。然而眼下，这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庞，大多写满凝重，写满前程未卜的疑惑，他们无疑正接受一次人生的检阅，在强烈的竞争中对青春进行淬火，以完成一次人生的蜕变。是啊，高考拼的不仅仅是考生的知识和做题的能力，更重要的是还有心态、习惯、耐心、悟性、意志力等多项非智力要素。经过这一场神圣的洗礼，他们的翅膀才会变得更加坚强，才会搏击更大的风浪，因为真正意义上的生活大幕，对他们来说还没有正式拉开。

我拍了拍儿子的宽宽的肩膀，算是对他的鼓励。儿子没有说什么，毅然转身，径自跨进考点的大门，我们目送他走向考场，直到他汇入滚滚人潮中。那一刻，我们竟怜恤起儿子来，经历多少次与家人的聚散离合、一千多个日夜的辛劳苦读，再经历这两天的惊心动魄，最后要赚取一张小小的录取通知书，突然感觉儿子的肩膀原来是那么的稚嫩、那么的无助。我不禁暗暗地问自己，儿子能担起那份不可言说的使命吗？他能在这次千军万马的混战中如愿吗？随着考点大门门锁“嘎查”一声脆响，那一刻我竟怅然若失，觉得每次送儿子上考场就是一次悲怆的壮行。

开考的铃声响过，我心里开始进行着两个半小时令人纠结的倒计时，踌躇在考点门外的天桥底下。看着许多家长空寂茫然的眼神，我们相对无语，相互凄然一笑，都在默默地等待。妻子在一旁唠叨着：孩子的鼻炎没有好好的治，昨天还头疼，晚上还不知睡好了没有，早饭没有多吃，考到半点口渴怎么办……盛夏的阳光蓄足了劲，扑面而来的热浪使人更加焦躁，路旁各类职技类院校招生的摊点鳞次栉比，家长们将那些花花绿绿的招生广告纸当做扇子扇个不停。职业院校的尴尬境地和普通院校的炙手可热，一方面使得企业招不到熟练的技术人才，另一面导致不少大学生毕业即失业。眼下家长们大多不会想这些问题，对这些职校的宣传基本视而不见，他们更在意“蟾宫折桂”“马到成功”“独占鳌头”这样的豪言壮语。

令多数文科生头疼的数学并不像人们猜测的那样难，儿子显然对自己的表现比较满意，这很令我们振奋。文综是他的优势科目，可儿子考完时的反应则波澜不惊。在拿到答案之后，果然有好几道并不怎么难的题目，因为他想的太复杂而弄巧成拙了，让他懊悔不已。文综失误险些使他遭遇高考“滑铁卢”，幸好英语考试发挥不错。失之东隅，收之桑榆，这本来就是一种人生的常态，当时想，但愿儿子能从这次考试中收获一些人生的智慧，从容而坚定地前行。

陪儿子高考的日子，成为我珍贵的一段记忆。忆昔抚今，令人感慨，而今高考又拉开帷幕，又将有数百万学子通过高考改变人生。专项生扩招、文理不分家、外语一年考几次等高考改革的诸多利好，将在今后的几年里陆续地释放，教育公平的阳光将会普照所有学生，考试制度改革的深入推进，会让莘莘学子有更多成才机会，实现“教育梦”，托举“中国梦”，将不会遥远。